誰叫這長路漫漫,誰叫這世事兩難。且喜且悲且痛哉,是淋漓暢快。
——題記
翻手間殺戮恩賞朝夕改,立一輪殘陽如血空長嘆。
據萬丈之城,擁四方來賀。檐角飛起,工巧衣袍。是了,是承天命而治眾生的皇帝,是予奪生殺恩威難測的眾臣惶恐。豈不痛快?這四海八荒都在他手中。然謬極!走過四方宮墻里無盡的陰謀與黑暗,滿手鮮血地坐上那金鑾寶座卻并不意味著大業已成。新舊勢力的頡頏與牽制,身居宮城的受蔽與蠻夷來戰,無不是寂寞而悲涼。更遑論帝王家的愛,那是從不可以奢求的東西。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,從此蕭郎是路人,便可見一斑吧。功過德咎,便由幾千年后的子孫來評判,只是不知有多少被隱去的樁樁件件,含著丑陋或智慧,佚散在千年的輪回之中。罷了罷了,且讓白骨得安。
何必嘆寂寞如雪心似鐵,負手臨天地之間,壯哉!
十二年殫精竭慮求昭雪,抱一具病體殘軀難長在。
墳前風沙惹,無碑思念長。野冢離鄉,慘烈難忘。那一戰的情景還歷歷在目,卻再也聽不到,聽不到勢必凱旋的臨行呼號,似鶴長唳的刀劍出鞘,昔日馬背上恣意快活的少年如玉清朗,已作曠野枯骨,日夜荒涼。十二年來從未敢忘,因為再也看不到,看不到萬馬齊喑塵土飛揚,秣馬厲兵一士一將,往常揮手間運籌帷幄的將軍英勇無雙,已成黃土一抔,浸透怨傷。從最深重的痛苦里背滿七萬兒郎的血漬和心債回來,窮盡十二年縱橫捭闔,以一介謀士之身走向云破詭譎的京城,匡正義,除奸佞。余下生命里的機關算盡,只為了白骨累累不至地下寒涼。終迎來那一日冤屈褪盡,夙愿得償。他終是看不到風紀清明的朝堂了,可那又何妨?
何必哀盛年難在化枯骨,抬眼望林草葳蕤,盛哉!
古來世事兩難全,你愛那蒼茫壯闊的西北大漠駝鈴響,偏江南山水煙波氤氳青石板。你愛那山林野適悠自在,奈何短褐穿結窮困繞。你愛那縱馬高歌四海平,卻逢亂世烽火家園難。
既知這世事兩難,且都拋了那躊躇惶恐,只求痛快。
這一路荊草與桂蘭,風雨與晴好,本就不必徘徊,喜怒哀樂,離合悲歡,本是人世常態。 任他風雨常來,宿命牽絆,管他時運常改,喜憂參半,且執著那些心中掛念,記住那些快意時刻,尋心中古道,將一生寫滿。
盡去瞧月濺星河,風煙殘盡,著一布衫便好,不必管衣袂搖動,鬢發微亂,你怕是不知這眸里的清明,能將山河壯麗寫滿。
世事兩難,不必惜嘆。
唯惜取眼前,以求此生不負。